就這麼乾!
黃老咋說,咱就咋做!
無他;
唯劃算耳。
那段光輝歲月,幾乎是每一個學習黃老學說的年輕文士,都遐想、憧憬過成千上萬次的過往高光。
卻很少有人想明白:那段高光,並不源自於黃老學本身有多先進,而僅僅隻是因為當時的漢家,實在是太過於徹底的一窮二白;
除了最省錢、省事、省力,同時又不至於對底下完全放任不管的黃老學,漢家實在找不出第二個學說,能作為當時天下的所謂‘執政學派’了。
法家?
剛把秦忽悠到二世而亡了不說,張口閉口就是改革、就是要錢。
哥們兒開國皇帝之身,愣是沒過幾天安生日子,到處奔波平亂,你跟我說改革、變法?
也不是不行——朕在精神上支持你;
隻要你願意自掏腰包,那彆說變法了,你就算是變性,朕也依舊把你當成為國為民的大忠臣。
什麼?
沒錢?
巧了,朕也沒錢。
非但朕沒錢——如今天下,就沒幾個人手裡有錢……
至於~儒家?
懂得人都懂。
但凡有點上進心、雄心壯誌,並對底層民眾的疾苦有所了解的帝王,就不會覺得儒家是什麼好東西。
更何況儒家要搞得,是地主鄉紳為主導的‘家國天下’;
王朝末年,中央威信力下降,天子變成泥塑雕像,儒家著重達成這一偉大目標,那倒也罷了;
王朝新興,開國皇帝尚還健在——尤其還是劉邦這種重度儒黑的開國皇帝在位,儒家想搞家國天下、鄉紳經濟?
不過是嫌帽子裡的‘天子尿液’不夠多罷了……
說到底,黃老學之所以能在那個特殊時代,毫無懸念的成為漢家的執政學派,就是因為黃老學所提倡的理念,是漢家當時唯一用得起的理論體係。
除了黃老學‘無為而治’‘休養生息’的鹹魚式治國,其他任何一種治國方式、理念,當時的漢家都用不起。
黃老便宜;
漢家窮。
雙方一拍即合,這才完成了那場史詩級彆的‘同流合汙’。
然而,當時間來到五十多年後的今天——來到漢家第七位天子、老劉家四代子弟劉榮在朝,情況卻早就今非昔比了。
——黃老依舊便宜;
但漢家不窮了。
沒錢有沒錢的過法,有錢有有錢的過法。
雖說即便有了錢,漢家也依舊可以過勤儉節約的日子,但漢家——或者說是劉榮,顯然是有些‘飄了’。
準確的說,是從太宗孝文皇帝後期開始,漢家的皇帝,就開始不再滿足於以最低的成本,維持政府最基本的運轉,從而最大限度節省開支的執政理念了。
——想當年,朕父祖沒錢,不得已用黃老無為而治天下,與民休息;
到如今,朕父祖多年積累,府庫早已無比充盈!
手握如此財富,若還是繼續無為而治、與民休息,那朕父祖苦心積蓄,不就白忙活了嗎?
說得再直白一點,就是漢家的天子,野心越來越大了。
開國那會兒,劉邦想的就是憑借現有條件,隨便搭個最便宜的草台班子,彆倒就行。
但隨著中央財政愈發好轉,太宗皇帝、先孝景皇帝,就開始琢磨怎麼加固草台班子了。
——雖然還是以省為主,但也開始敢花錢了。
到了劉榮這一朝,就更是一個明顯的分水嶺——劉榮直接放棄拯救舊有的草台班子,打算徹底推倒重建!
什麼官僚體製、軍隊體製,乃至於社會體製……
方方麵麵算下來,劉榮打算新建造的,甚至都已經不能算做是台子了。
至於究竟是什麼,除了劉榮外,恐怕也沒人知道。
簡而言之,就是劉榮要大刀闊斧的搞改革,為漢家重新搭建起一套並不便宜,卻也因效率極高,而顯得相當具備性價比的體製、體係。
而這種‘貴,但也好用’的執政理念,顯然和黃老學‘便宜,能湊合用’的執政思想並不符合。
所以,黃老學被曆史淘汰出漢室的權利決策核心,其實也是必然的。
——漢家初創時窮,但不可能一直窮下去;
草台班子可以臨時搭起來撐一撐,但不可能指望這個草台班子直接撐幾百年!
說到底,無論是敗人品的三銖錢,還是唯一用得起的‘執政學派’黃老學,都不過是太祖劉邦不得以而為之的一時權宜之計。
就像是三銖錢,一旦中央財政狀況好轉,就要抓緊機會消除、取締;
也好比黃老學——原始積累足夠了,中央要從原先的低成本維持,朝著大集權的方向靠攏了,那執政學派,也該從黃老以外選個新的了……
“我輩,當真是要好好審視一下這世道了。”
“——如今天下,早已不是當年,太祖高皇帝登台拜相,曹參曹相國三月宴飲,然國事無半點誤漏的年景。”
“世道變了;”
“我黃老之學,或許也該變一變了……”
畢竟是年輕一代的‘有識之士’,又是整個學派一致認同的學派未來、希望;
對於學派的未來,汲黯即便是有些悲觀,也總不至於絕望到連思考、謀求道路都不去做。
而在汲黯看來,黃老學如今最需要做的,便是改變。
——就像儒家一樣,根據皇帝的喜好,將自己捏成不一樣的M形。
汲黯認為,如此先進的理念,黃老學真應該底下高傲的頭顱,好好找儒家取取經。
至於眼下,這場即將正式開始的考舉?
雖然先前,汲黯並不覺得科舉會變成‘戰場’,但此刻,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汲黯……
“新的怪物,誕生了。”
“——繼秦軍功勳爵名田宅,以及漢家‘以武一切’的尚武之風後,又一個新的怪物,誕生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