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紅樓]大鹽商!
天色已經晚了,薛蟠身上又帶傷。
薛林兩家說有關係,也確有那麼幾分,所以林如海出言留他們住,也顧著薛蟠身上的傷。薛瓚答應下來,當晚薛家這叔侄便宿在林府。
整得薛蟠說不出話之後,林鈺才回了屋,丫鬟團圓收了他外袍,歡喜為他打了水洗臉泡腳,這才歇下。
隻是半夜裡,林鈺睡不著。
他翻來覆去地為自己考慮過,從來跟著盧衝走南闖北,即便有入仕之才能卻也從來不曾動過這個心思。如今在林府就是一個困局,如何讓林如海答應他出去當鹽商,還是個大問題。
不是不可以直接跑出去,他曾未雨綢繆,有一筆銀子留在通州錢莊。可若真是跑了,可就是“不孝”,是重罪,被人發現便什麼都完了。
說服林如海……
怎麼才能說服林如海?
無聲地歎了口氣,林鈺又躺了下去,隻盯著帳頂許久,過了子時方才睡著。
夢裡頭又見著抄家當日的情景,還有他父親那蒼白的臉孔……
那天早上,盧衝從湖邊經過,那帶了一輩子的鹽筒子便掉進了水裡,將裡麵裝著的鹽給泡了個乾乾淨淨,全消失了——鹽筒子乃是行鹽走商之人的信仰所在,自古以來鹽商們相信著,用竹筒將雪白的鹽裝進去封好,帶在身邊,不管是鹽場打井、出鹵還是製鹽,或者行鹽販鹽,都能順順當當。
鹽筒子,便是鹽商們的財神,他們喜歡將這一管封著鹽的竹筒,稱為“白玉管”。
古人有詩雲,“一泉流白玉”,說的便是鹹泉出鹵。
鹹泉製鹽,鹽色雪白,或者泉水呈白色,都謂之“白玉”,所以鹽筒子又有一個風雅的稱呼——這便是白玉管的由來了。
而盧衝帶了幾乎一輩子的白玉管,便在那個早上沒了。
下午時候,便是殘陽如血,一門遭難。
還記得在斷頭台上,烈日當空,他盧家一門蒙冤,老天爺卻不以六月飛雪相昭……
一刀落下,血濺三尺。
他一家一百二十餘口,頭點地,赴閻羅!
隻有他不死,隻有他還或者——以另一個人的身份,繼續看著這世間無數人,聽著這時間無數流言蜚語……
林鈺忽然就醒了,時間尚早,他按了按自己的額頭,起身倒了一碗冷茶,沒驚動外麵的丫鬟。
直到晨省之前二刻,團圓才進來叫他,沒想到林鈺竟然已經起身,倒驚詫了一下。
丫鬟們端著盆和錦帕進來,服侍林鈺梳洗。
對著那玻璃鏡的時候,林鈺忽然道“今兒中午想吃些不一樣的。我聽說府裡來了位新廚子,是以前給盧家做菜的,很會那鹽商們的精細吃法。回頭你給廚房那邊塞點錢,爺我想吃這一頓。要吃那炒綠豆芽,把豆芽用針給挑空了灌進肉泥,再炒出來。還有那鴉雀咀,八寶雞……”
說了這許多,林鈺忽地又住了嘴,過了一會兒才道“罷了,不必了。”
團圓與歡喜對望了一眼,都不知道林鈺是發了什麼瘋,隻當是尋常事,又伺候著他起身,打了燈籠去給賈敏晨省。
深秋近冬,風裡透著一股寒意,林鈺披了件襖子,出門手還有些發冷,到了賈敏院子裡的時候卻見裡麵已經亮了,遠遠對著的林如海的書房也是燈火通明。
一問,才知道是黛姐兒晚上又不好,賈敏照顧了一夜,現在還沒歇下。
知道林鈺來了,賈敏在裡麵叫他進去。
“兒問太□□。”
林鈺躬了身子,對賈敏是很恭敬的。
賈敏出身高貴,乃是京城賈家大家閨秀。昨日來的薛蟠的母親王夫人,跟賈敏娘家二嫂王夫人,同出於王家。這關係其實攀得遠了,可賈王史薛四家同氣連枝,一向親近,是以昨日才有林如海留薛瓚薛蟠二人宿在林府一說。
她嫁給林如海之後也算是夫妻伉儷情深,隻是賈敏曾折過一幼子,之後身子便又壞了不少。當初黛姐兒生下來,身子骨弱,也是整日裡藥不離口。現在熬了一夜,林鈺瞧著賈敏,像是又虛弱了幾分。
賈敏咳嗽了一聲,“咳,你坐下吧。明兒起不必過來晨昏定省,我身子骨不好,怕是起不來的。一個月初一十五來兩次,便也夠了。”
林鈺點頭,說他明白了。
賈敏問了他昨日功課的事兒,學了什麼,先生交代了什麼,之後又再叮囑了他一番,彆去想那些個不靠譜的事情。
所謂的“不靠譜”,自然是林鈺刻意表現出來的經商的傾向。
本來林鈺資質魯鈍,讀書不大有天賦,換了什麼明經算數倒是聰明了很多,看那末流書籍倒比四書五經更來勁兒。
他這狀態被先生看在眼底,先生說給林如海,林如海又說給賈敏,全府上下都在勸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