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著人去跟林鈺他們那條船上說,留了林鈺吃茶,叫他們彆擔心。
林鈺於是覺得這人考慮很是周到。
若是什麼消息都沒有,那邊必然提心吊膽。
這漕船也漸漸地開了,林鈺在夏省之一揮手之後坐在了對麵的位置。
雕花梨木小幾案略微有些搖晃,茶水隻倒了七分滿,遞給了林鈺,林鈺雙手接過道謝,喝一口便道“是正宗的安溪鐵觀音吧。”
“好舌頭。”夏省之笑了一聲,與他說了一說這查茶道,略微拉熟了關係,便開始進入正題。
“我聽說最近揚州那邊的鹽商們聚會頗多,今年的鹽政點的依舊是林老爺,還說明年一徑讓林老爺管,這揚州的鹽商們都想當總商的。怕是現在林老爺府上的門檻都被踏破了吧?”
總商這一個職位的油水大了去了,協調鹽商上稅和巡鹽禦史衙門的關係,乃是一個中間人和代理人,來來往往能撈不少錢出來。多少人盼著這個位置,盧家沒了之後人人都有希望,撈上一筆就賺大了。所以按理說,來林如海這裡走動的人肯定不少。
夏省之的推測原本是沒錯的,可到了今年卻有些變化。
林鈺垂了垂頭,露出一個意味不大明朗的笑來。
“家中有白事,外客一律不見的。”
怕也沒什麼人這麼不長眼,這個時候還來煩林如海。
更何況,現在揚州鹽商之中的領頭者就一個宋清,這人跟林如海之間有過節,當初林如海點了盧家沒點他宋家,早讓他有些耿耿於懷。去年年末宜春院聚會,他便給了林如海臉色看,本以為林如海今年定然不會再當巡鹽禦史,算盤已經扒拉得直響了,哪裡知道皇帝南巡,竟然給了林如海這樣大的恩寵。這樣一來,這揚州哪裡還有人能蓋過林如海去?
現在宋清是暗地裡恨得牙癢,可又不願意向林如海低頭,更不願意放棄這個總商的位置這樣一來,宋清就糾結了,連帶著整個揚州的情況都複雜起來。
這些消息,其實並不算是什麼機密。
隻不過林鈺若是告訴了夏省之,便能博得對方的好感。畢竟這些都是慢慢分析出來的事情,隔行如隔山——夏省之畢竟是漕幫的,跟鹽幫那也不是一個行裡的。
林鈺隻將自己知道的揚州鹽商事細細說來,道“揚州此刻的局勢很亂。一麵上,宋清乃是所有鹽商之中的領頭人,旁的鹽商都忌憚著他,不大敢背地裡做出些什麼來;一麵上,宋清給我父親臉色看,已經是整個揚州城都知道的事情,到底我父親怎麼想,我也不大清楚,不過旁的人一般都認為——在結仇之後,林老爺不大願意點宋清為總商,這樣一來旁人就有機可乘了。不是宋清的,大家都有了機會,要動心思的肯定不少……揚州鹽商這一圈的事情一向亂得厲害,在下粗陋,不懂得更深了。”
原本夏省之對鹽商這邊的事情有過一定的了解,可真正聽人分析得這麼透徹卻還是第一次,他端了茶,抿一小口,便恭維了林鈺好幾句,林鈺隻虛應了不答話。
夏省之沉吟了一會兒,才想到合適的開口辦法。
“聽聞去年那盧家販運私鹽出事,這些年這些事情,似乎抓得更嚴了。”
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。
林鈺知道這船上肯定帶了私鹽,可到底不關他的事。
“官鹽鹽價太高,販運私鹽的利潤卻不低,即便這樣,私鹽到了百姓手裡價格也要低上很多。”算算,其實鹽出鹽場的時候價格不大高,可因為官府朝廷要征稅,鹽商們要獲利,逐層地加價,最後便使
“鹽價似白銀”,越來越高了。
官府通過鹽引價格的高低來控製鹽價,可到底比不上私鹽。
私鹽存在必有其道理,林鈺對販運私鹽事情的看法很是客觀公正,說出來之後立刻得到了夏省之的好感。
他並不說自己對私鹽的態度,隻是將官鹽與私鹽對比,卻間接地暗示了他的看法。
夏省之越發覺得他聰明,對他態度也更加和善了。
談到最後,夏省之終究沒說自己船上私鹽的問題,說一說也沒什麼區彆了。
兩人話都不少,見識也多。
林鈺當初是走南闖北的,去過的地方不比夏省之少,又都是行船江上走過不知道多少遭的人,跟夏省之之間竟然有共同話題,一聊竟然就已經要接近天亮,他這才想到黛姐兒他們那邊。
起身告辭的時候,夏省之送他出了船艙,林鈺這才回去。
黛姐兒他們見到他回來了,這才完全安心下來。
這一路,他們的船便跟漕幫的船,江上慢慢走了十日,便接近了通州碼頭。
林鈺那一筆銀子,還存在通州的錢莊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