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恒原以為小家夥都不記得他了,沒想到灼灼記得他!
“大舅舅來看灼灼了!”
她這一嗓子嚎的,內室裡賴在地毯上打盹的方思睜開了眼。胖墩墩的小身子左右搖晃了下,慢吞吞地爬起來。然後倒騰著兩條腿,也蹬蹬蹬地跑出來。
小家夥雖然懶,但該營業的時候從來不缺席。要不說這娃鬼靈精呢,從來不吃虧!這會兒也衝過來抱住蘇恒另一條腿,奶貓似的喊了一聲“大舅舅。”
蘇毓本來還在笑,誰知蘇恒卻因為倆孩子的興高采烈紅了眼眶。
他蹲下身來,左右看了看孩子。兩個孩子越長越漂亮,惹人心疼的厲害。蘇恒被倆孩子拉拉扯扯地拖進了內室,蘇毓看著他掩不住歡喜的背影略有些心酸。嘴上說得再隔閡,蘇恒心裡還是拿她當親人的。蘇毓安靜地跟在幾人身後,乾脆沒有打擾,就這麼安靜地看著。
蘇恒陪孩子說了好一會兒話才意思到失態,再站起身麵對蘇毓,倒是不好再擺出一副冷漠的麵孔。
“坐下聊聊吧。”
蘇恒眼神微暗,須臾,吐出一口氣。
兩人去到窗邊的坐下,蘇毓命嬤嬤將孩子抱走,室內立即安靜下來。
侍從們奉上茶水,全都退下,蘇毓才取了杯盞親自給蘇恒斟了一杯茶推過去。蘇恒這回倒是沒拒絕,握著杯盞淺淺地呷了一口,眉宇間的神色暗淡了下來。再是豁達的人經曆抄家滅族都沒辦法坦然,何況蘇恒不是那麼淡然的脾性。
能從抄家滅族的滔天大罪裡僥幸活下來,他自然知曉是托了誰的福。何況徐宴救下的不止是他一人,他的孩子,他的弟弟,三條人命。
就是因為知曉,他才覺得自己卑劣“事情過去這麼久,還未曾與殿下道謝。”
蘇毓沒說話,一雙清澈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。
“此次僥幸逃脫,徐大人冒著欺君之罪救下我父子兄弟三人……此等恩德,不是粗淺的一句謝便能一言蔽之的。”蘇恒從未向誰道過謝,哪怕此時誠心誠意覺得感謝,依舊感受到說出口的艱難。他太清楚了自己了,就是因為清楚,才覺得自己如此的卑劣和虛偽。
控製著眼神不瞥向蘇毓,他覺得虛偽,“哪怕如此,我還是想親口道謝。”
“……大哥你彆這樣,這是宴哥兒應該做的。”
蘇毓眸光閃了閃,垂下眼簾,心裡有些愧疚。若非徐宴設套兒,或許蘇家不會走到今日。但蘇家的今日,又確實如徐宴所說是咎由自取。這其中的種種曲折……隻能說造化弄人。蘇毓吐息道“大哥,若是我與宴哥兒出事,難道你會對我們袖手旁觀?”
“當然不會。”
“這便是一樣的。”蘇毓抬眸,“你和楠修出事,我跟宴哥兒也會出手。”
一聲落下,蘇恒還是沒忍住抬起了眼簾。
狹長的鳳眸深深地注視著蘇毓,她的眼睛乾淨透亮如一汪湖水。蘇恒不清楚自己從何時開始對蘇毓起了這等心思,但自他發覺,便已經情根深種。古人雲,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他往日覺得這是酸腐書生的廢話,此時卻笑自己不過一俗不可耐的熟人。
蘇恒忽然歎了一口氣,淺淺地笑起來。他笑聲低沉如美酒,好似有什麼,又好似什麼都沒有“不管毓娘你信不信,若是你出事。哪怕是冒著天下之大不韙,我也會救你……”
蘇毓一愣,眨了眨眼睛,也笑起來“所以,這都是應該的。”
“應該的嗎……”
“自然,”光照在蘇毓的臉上,光色碎在了她的眼睛裡,明媚又溫柔,“大哥不必有負擔。”
蘇恒看著她,沒有說話。
蘇毓靜靜地與他對視,目光坦蕩,無一絲雜質,就像初遇的那個午後。
許久,他忽然釋然一笑。
冷冽的鳳眸微微彎起,神情竟然十分的溫柔。他收斂了心中不能為外人道的心思,也坦坦蕩蕩地與蘇毓對視“你說得對,大哥還不如毓娘通透。往事不可追,過度沉湎過去,確實不應當。做人應當知恩圖報,宴哥兒冒了那麼大的風險救下我這條命,大哥理當堂堂正正活一次。”
說著,他將茶水一飲而儘,站起身來“今日多謝毓娘開解。曜哥兒還在家中,無人照看。大哥便不多留,這便告辭了。”
蘇毓見他想通了,放下心來“大哥下回可以帶曜哥兒來王府小住。”
蘇恒沒說話,笑笑便離開了。
蘇毓目送他的背影離去,長舒一口氣徐宴那廝沒騙她,嗯,也是時候給他去封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