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的極短篇!
(十五)
他跟上來之後,看她和衣躺到床上,輕輕拉上夏天的薄被。
她的意思是,他得看著她睡著了才能走?但那樣就沒人給他安排竹排了呀!
他心裡想著竹排,卻見她把浴衣從被子裡遞了出來,“幫我把浴衣攀到椅背上。”
這大下午的,她竟然……
“我不習慣穿衣服睡覺。”她跟他解釋。
他沒有理會她,攀好衣服就坐到那張椅子上,背對著她看窗外花樹,天陰了,一樹紫意更是濃得化不開。
他心緒繁亂,對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,既害怕,又期待。
果然,才安靜一會,她就開口說話了,“袁柛,你,不好奇嗎?”
他不得不轉頭看她,“好奇什麼?”
她說的,是男女之間的情愛嗎?
她沒有回答他,隻是命令他,“你過來,滿足我的好奇。”
他算看出來了,她今天是鐵了心要吃他。
看她理直氣壯的樣子,她喜歡一個人,就要得到他——的全部。
女孩子在這件事情上會吃虧?她才不這麼想。她在索取,她要占有。
他才是她的玩物,也可以說成是獵物,她料定了他逃不了,也不會逃。
他們是新青年。
他們都接受過生理教育。
他們剛剛從封建禮教的牢籠中掙脫出來。
雨應景地下起來,嘩嘩嘩,像風吹過樹梢。這些聲響有效緩解了他的尷尬。
她的第一次。
他的第一次。
他們的第一次。
她很疼吧,但她表現得滿不在乎。
到後來,他不得不提問,“會懷孕嗎?”
“安全期,不會。”她答得乾脆,語氣裡還有些不耐煩。
她這是嫌棄他縮手縮腳,沒有男子氣概嗎?
他得努力證明自己才行。怎麼證明?當然是極力侍奉和討好嘍。
(十六)
她睡著了。
白晳纖細的半肩祼露在薄被之外。
他坐在床邊看她。
他第一次看她披散著頭發的樣子,黑色長發滑如瀑,自然地散落在腦後、肩頭,還有一部分順著床沿垂下來。
如果不是親眼所見,他根本想象不了,她會有這樣安靜的時候。
他坐在書桌前看她的書。他從來沒問過她未來的計劃,她的方向。
她能熟悉運用三門外語。
她是不是有出國留學的打算?她會去哪個國家?
等他到了南方,她去了國外,他們以後是不是,再也見不到了?
想到這種可能,他失落又難過。
天完全黑透了。他坐在黑暗裡,守著她,或者等她醒來。
晚飯吃得晚。吃完她先去洗澡了。等他洗好澡回到三樓找她,見她背靠著枕頭,坐在床上發愣。他便不去打擾她,繼續坐到桌前看書。
過了許久,她問他,“你不睡覺嗎?”
“我睡哪裡?”
“這屋裡就一張床,你說睡哪?”
他隻能走向她的床。等他坐到床上,她又說了,“爬進去,睡裡邊。”
真是霸道。
也可能是,她自由慣了,受不了阻礙和束縛。
“袁柛,你是不是對過去的,現在的生活不滿意?”
“我沒有。”他是活得辛苦些,但並不覺得苦,比他苦的人很多。
他們所處的時代,有太多的疾苦,太多的顛沛流離。
戰亂、貧困、饑餓、疾病……他有書讀,有房住,他能填飽肚子,他比很多人幸運。
所以他沒有不滿。
他有理想,有信仰,隻是受困於現實。
(十七)
他在她身側躺下,她轉過身來,與他麵對麵。
兩個人的臉隔了不到十厘米的距離,她呼出的氣一下一下扇著他的臉,又癢又舒服。
她看著他的眼睛,語氣是極少見的溫柔,“你以後都會好的,因為,我要把我的好運都給你,命裡的繁華都給你。從今往後,你就是羅綺,我就是袁柛。”
“我可以是你,你也可以是我。但你要把好運留著。你是大小姐,不像我這樣,能過苦日子,也不該像我這樣過苦日子。”
他無比深情地說完,見她笑意盈盈地看著他,他是不是應該乾點什麼?比如,伸手去撩一下她耳邊散落的頭發什麼的?
她卻不給他機會,轉個身,頭朝外側躺著了。
他從背後環住她,手不老實。
她說,“你乾嘛?”
他答,“沒乾嘛,就是握一握。”
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,他就滿足地,左一下,右一下,心裡想著不能厚此薄彼。
她任由他撩撥。他貼著她的耳朵問,“關燈嗎?”
她又沒好氣道,“我不喜歡黑燈瞎火。”
黑燈瞎火,他也不喜歡。他整個人,都愛極了她的質感。
他終於知道,什麼叫“耳鬢廝磨”。
一夜無夢到天亮。
他不再想竹排,也沒有再提回去的事。
能在這亂世之中,與心愛的人朝夕相處,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,傻子才想要逃離。
除非她趕他。
可能是他表現好,她還沒玩膩他。
他們可不是耽於享樂的青年。他們熱愛生活,吃飯和喝茶都很認真。他們熱愛學習,一有時間就看書。隻是有時情難自禁。
暴雨時斷時續,學校估計還在放假。
五天以後,他不得不問她,“現在還是安全期嗎?”
“你好囉嗦。”她埋怨道。
(十八)
每一次,過後,他都不忘折一枝苦楝花插到筆筒裡,他看著它們日漸壯大、濃密、延展,嘴角不覺露出幸福而滿足的笑意。
閒來無事,他還數了數,連著數幾遍。他國文好,算術……也就一般吧,可不是得多數幾遍?
再說了,他們都這麼貪吃,不數哪裡知道這前前後後要了多少回。
他發現一個好玩的事情,她的皮膚特彆嬌嫩,他親她時,嘴皮隻要微微用力,就能吸出一朵紅色的小梅花,於是摟著她在她的後背上玩這個小遊戲,不亦樂乎。
她不明所以,問,“你乾嘛?”
他喃喃,“蓋章。”
“蓋章?”她轉過身來,衝他狡黠一笑,“我也來蓋兩個。”
他肩頭吃痛,猜想定是她左側的那顆小虎牙嵌進肉裡了,她果然比他凶悍。
她還不罷休,在他頸部接近右耳的地方用力地吸了一口,像隻長著吸盤嘴的猛獸,隻可惜她放嘴太快。
他摸了摸脖子,思忖春天裡戴一條圍巾會不會很怪……
一周之後的清晨,她終於趕他了。
她遞給他一身新做的,洗過的長衫套裝,“學校複課了,你回去吧。”
這是她第一次送他穿的,以前都隻是用吃的引誘他。
他拿著新衣就要往二樓的浴室跑,“在這換。”
真是一點隱私都沒有。
他慢吞吞地解睡衣,就見她轉過身去,直到他換好整套衣裳才轉過頭來。
她手裡拿著一個信封,“給你。”
信封很厚,他知道是什麼,但還是抖出裡麵的東西看了一眼。
她給他錢,很多的錢。
他的眼睛瞬間浮起了止都止不住的亮光。
但他不能讓她看輕自己,於是有些吃力地辯解道,“我是自願的,沒想過收你錢,不是有償服務……”
“去做你想做的事,做你覺得正確的事。”她說著把他往樓梯口推。
他突然詞窮,不知道說什麼,抿了抿嘴唇,轉身走了。
(十九)
她沒有同他一起下樓。
一樓的積水已經歇下去了,水泥地板也被清理乾淨。
他徑直走到大門口,那天的船伯大概是等了好一陣,閒得無聊正要拈旱煙來抽,見他出來,連忙收起煙杆。
等他一步跨到竹排上,船伯極其麻利地向前劃著竹排。
整棟小樓很快就闖入他的視線裡。他抬頭看三樓的窗,她果然立在窗前,穿著昨夜那身月白色的居家服,黑發垂落於肩。
她在一棵繁茂花樹的紫色樹冠裡,那花洋洋灑灑,姿色奪人,但她依然醒目。
她站在時光裡。
才隔一天,她又到學校門口找他。
她來之前應該是精心梳洗了一番。
他照例沒主見地問她,“去哪?”
“乖乖跟我走就是了。”
她走在他前邊,她今天沒有梳學生辮,而是將半個腦袋的頭發攏在一起,在上麵彆了一隻玉石材質的發夾。
這樣她後半個腦袋的頭發就散落在身後,看起來便多了一絲女人的嫵媚。
一路上他都在想,她不會是要把他帶到附近的某個旅館吧?然後他的腦海裡便浮現一些旖旎,他暗罵自己,真是……太不應該了。
她領著他進了照相館。
幸好他還穿著昨天的新衣,不然真要給她丟臉了。
雖然他並沒有覺得自己配不上她,但她一個貌美如花的妙齡女子,旁邊站一個穿著補丁衣裳的落魄書生,總歸不太好。
他們先是照了半身照,之後照全身照。
再後來,攝影師要求他們一人坐著一人站著,他覺得女孩子嬌貴,應該坐著,等她坐到凳子上,他站在一側。
攝影師調來調去,始終不滿意,最後要求換他坐著,她乖巧地站在他身側。
就是畫麵定格的那一瞬,她突然伸出雙臂去環他的脖子,他轉過頭去,微微仰起臉看她的臉,正要問她想乾嘛,高標準、嚴要求的攝影師喊了一聲,“又沒拍好,重來!”
她堅持要這張,沒有重拍的打算,交待完拉著他往外走。
(二十)
正值午飯時分,她請他去吃烤得外酥裡嫩的枇杷鴨。
她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,她大概很喜歡他吃東西的樣子,急切中持著一份文雅,文雅中帶了幾分急切。
他有時確實拿她沒辦法,但在她麵前,他從不表演。他就是他自己。
她給他的錢,他一直貼胸口放著。
為免去多餘的揣測,在未來的兩個月裡,他會分多次,將鄰裡的錢還清。要是有人問起,就說是——獎學金?
他有多方了解去南方的資訊,當前的計劃是,拿到畢業證就走。
這些想法,他都跟她說了。
他們吃了兩隻鴨子,當然主要是他吃。之後他把她送回學校,就去忙自己的事了。
她竟然兩個月都沒找過他。
期間照相館的夥計給他送來一個信封,裡麵有三張照片,前兩張就是典型的情侶照,比較端正嚴肅,還是她使壞的那張、攝影師眼中的“廢照”最好。
她俯身看他,他抬頭看他,但是側臉,但眉目傳情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,照片裡的兩個人很相愛。
可是,他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?他明明說過不愛她的。
他領畢業證的那天,又有綠漆汽車停在校門外,不用問都知道是找他的。
他直接走過去,車上也有人下來,遞給他,一張紅色請柬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