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麵虎猛然咆哮,捆著的繩索一震,唰唰收回。
羅曼朝邊上躲閃,不慎腳下趔趄,險些絆腳,他急忙穩住,沒好氣地瞪視水裡劃著狗刨的猛虎,輕飄飄在天上負手等候,待木藤收束,把老虎的主人拴回來。
不需多久,一個慘白慘白、皮膚疲軟、唯有麵色青黑的人就撈上來了。
他似是流失了全部的氣力,跟一團洗衣桶的破布條似的,四肢軟綿綿癱著、浮著,泡腫了,任由海中不時產生的小渦流歪扭他的軀乾,擺出各種奇葩的姿勢,而沒任何感覺。
見鐘章這副慘相,自己又確實累得很,羅曼根本生不出揶揄冷嘲的心理,隻見他掌心含光,一把攝來猛虎和鐘章,虛拈在掌上,像淩空拎著包袱,另一手拖著宣逍,晃悠悠地登陸。
踩實了,他一屁股坐在水晶鋪砌的浮地,闔目調息,頭發濕淋淋的,滴水不止,呼吸微熱,又接冷氣,內裡五臟仿若融化,粘稠潮濕,卻是一片空虛,好似裝滿了浸水的濃霧,不自在不爽快。
還有一個不省心的家夥。
一邊調息,他一邊心裡捉摸。
裘明應該離得最遠。
趕來途中,羅曼曾留意附近,一根人類頭發都找不著,前麵意外分離的時刻,不知是重量太輕了還是他們搞小動作,裘明和他的兩隻禦獸飛得最遠,眨眼就脫離了宣逍和鐘章的行列,同他們隔得茫茫遠,現在尋不到蹤影,羅曼分毫不意外。
而且,他估摸著,裘明絕對沒老實聽話。
天堂有路,他偏不走,自己作死,那就怪不到……
羅曼忽而睜眼,側目而眯起,身邊待命的默仙葵放出柔和的光芒,當空織出麵麵柔軟的綢緞,一匹匹地掛在不速而至的波浪之前,那波浪醞釀不短時長,勢大力沉,一路勢如破竹地撕破了大多光綢,終於漸漸消弭,末尾掉出一條水流,滑落一個抱著白球黃板的強壯大漢。
大漢順流而下,恰好落在晶陸上麵,絲毫不差。
羅曼眯眼瞧他,語氣高深莫測:“回來啦。”
裘明轉身望向遠海,沒搭話。
羅曼卻未善罷甘休,喋喋道:“我倒是未曾料到你本事比我大,這麼誇張的風浪也來去自如的。逛得還舒服嗎,誰接應的你小子?”
裘明未答,抬頭看天。
羅曼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看,天上殘雲破碎,光斑杳杳,風花壓迫,槍林彈雨,令人望而生畏,但是聲勢卻弱了少許,仿佛歇斯底裡的暴亂已是強弩之末,一盤散沙的紛雜即將塵埃落定。
羅曼眼神閃爍,暗暗凝聚氣力,口中仍然不止:“誒,把你送回來的那人,你叫叫他,我可是精疲力竭了,一會兒能撐多久都不保證,萬一陰溝裡翻船……”
密密匝匝的雲霧刹那間散開。
羅曼猝然回頭,一時失語。
撥雲見日,燦金的天光大放,雲翳如天梯般打穹頂吊下來,好似橋梁兩旁的固繩,卻是一紮圍著一紮,像固化攢射的光線。陽光裡,菊瓣凋零殆儘,竹花敗落全無,梅香淺淡,唯有一顆連天蔽日的鬆樹,雖飽經風雨,仍然堅定地佇立在那,開出碧綠毛絨的傘,罩住苟延殘喘的汙衣女子。
雨過天晴,雲翳纏成一股,一道包裹霧氣魚影自雲繩滑下,正是不露真容的鴟吻。
一枚巨大的蚌殼當空墮下,垂在霧影旁邊,微微張開,就見霧影稍動,未作任何回應,一頭鑽進海裡,消隱無蹤。
弦月的幾個白袍立馬各使手段飛到禾宛附近,戒備那枚近乎完好無恙的貝。
禾宛扶著一側的胳膊,念頭響亮,但難掩其虛弱:“鴟吻傷重,無法維持形體,大鼇灰飛煙滅,你會說話嗎?”
椒圖微微開殼,內斂光華,一道平靜得近乎冷漠的念頭插入眾人精神:“會。”
“水尊呢?”禾宛堅持揚頭,呈平視之姿。
“你沒資格見。”
“無禮!”有賢者喝道。
椒圖不聞不問,反而是禾宛眼神一冷,手射鬆針,釘住那人麵龐,叫他保持瞠目結舌,張口而無言。
做罷,禾宛緊接著說:“汙染危及弦月,我們所求不過自保,合情合理。”
椒圖道:“人所謂未雨綢繆,真求自保,風浪之始便會來,遲到,無非心存僥幸。”
“所以你們仍不配合?”禾宛壓低語氣,“獸闕海西鄰大榮光洋,東接黑旋海,北望我弦月,南至南極海,四方皆有人類,何況太陰羅伯特已成宿仇,你們當真再得罪弦月?”
椒圖不動如山,再有開合:“……”